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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    “听说,你在佛界备受宠爱?”
    “听说,你对佛界颇有意见?”
    生疏的问候,在这日异常清静的早晨,听来格外响亮,而来者与等候者之间相互打探着对方的目光,看来,也格外不友善。
    打从那日被滕玉带回庄内后,流浪在外累过头的子问,即狠狠地接连睡上了好几日。
    她还记得,好几次,当她在半梦半醒的边缘醒来时,在她的身边,始终有着一双令她安心的眼眸守护着她,但就在这夜她再次醒来时,本该在她身边的滕玉,已不在原处,相反的,一阵寒栗猛然袭向她的心坎,逼得她不得不在夜半起身更衣,而后一直枯坐在开满春花的庭院里,静静等待着某人的大驾光临。
    当晨露已快滴尽,旭日总算自东方破晓之时,原本总是弥漫着整座山庄的浓厚鬼气,刹那间全都急速退避至庄外,而后,一抹修长的身影,就伫立在她的不远处。
    身为不速之客的晴空,抬首看了看这座空空荡荡的山庄片刻后,对于那些在他一到就连忙闪避得老远的鬼类,他真不知是该念念他们竟这样弃她于不顾,还是该夸他们够机灵。
    既然底下的鬼都跑光了,那上头那个未经鬼后同意就擅作主张收留她的头儿咧?
    “这座山庄的主人呢?”他本还以为,他得来上一段过五关斩六将的戏码呢。
    并未起身款客,仍旧是坐在廊上的子问,只是靠回身后的廊柱上,提不起劲地应着。
    “听广目说,鬼后召他忙公事去了。”
    “这么老实的告诉我,恰当吗?”颇意外她如此坦白,晴空不禁多看了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今日的她两眼。
    “反正就算滕玉在这,他也阻挡不了你什么,不是吗?”子问笑扬起唇角,“你找我有事?”遇上了这尊佛,哪怕滕玉再如何厉害,不是去掉半条命,就是得再死一回,因此他不在也好,她可不想把他给拖累进来。
    “我来这,是想探探你。”晴空状似优闲地踱至她的面前,客客气气地朝她一笑,“顺道问你一声,日后,你会不会将整城的佛院或寺庙都给砸了?”
    “若我打算见一座砸一座呢?”那一日,说冲动,她也的确是太冲动了些,只是在砸过一回后,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,搞得她真的很难保证,日后若是心情沮丧,她不会不再手痒。
    他耸耸肩,“你放心,佛界是不杀生的。”
    “除你之外。”
    阳光的脚步,一步步朝庭院走来,慢慢地将树荫一点一滴地夺走,啾啾的鸟鸣声掩盖了突如其来的沉默。
    等候了许久,却也不见他动手,子问看着他的眼眸,总觉得在那里头,所盛着的,似乎不是什么痛下决心,而是种她也不明白的犹豫,这让她总算有了点心情起身待客。
    “我若没记错的话,你在荣任佛界圣徒一职后,不是该去转世了?”
    “因有几小件事耽搁了。”
    “我是其中一事?”向来佛界就是不理会她的,将她扔巨神界几百年也不见有谁关照过,究竟是她离开神界这一事让佛界忆起了她,还是那日她做得太过,因此惹恼了佛界?
    “没错。”
    她有些没好气,“搞半天,原来那些僧人与那座城竟是你搞的鬼。”她就知道这才不会是什么巧合。
    “我不过是奉命行事。”反正上头是这么交代的,圣于他想采用什么手法,佛界可管不着他。
    “我真不懂,为何你愿意任他们在你的头上冠上圣徒这个名号,并任由他们指使你去做些佛界根本就不愿为之事?
    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,你这圣徒,不过是佛界用来铲除修罗道的工具。”
    以他的身份,理当被佛双手捧在掌心里,什么都拥有什么都不需愁的,而她呢?什么都没有,日日都为人垂泪为人伤心,可瞧瞧他,他选择了什么?或许她一辈子永远也都不会明白,与她相比,待遇有着天壤之别的他,为何会放弃手中拥有的一切,并甘愿犯下杀戒?难道他不想也成为一室香烟缭绕,高坐在座上,任人仰望崇拜的佛吗?
    晴空莞尔地绕高了两层,“利用与被利用,不就只是一字之差而已。”
    真只是这样吗?
    那现在的他,是利用者,还是被利用者?
    “你想拿我怎么办?”
    “嗯……”他沉吟了一会儿,“你若要与佛界为敌,我不会拦你,但,我希望你知道白个儿在做什么。”不可否认的,他是有些佩服她那敢言敢怨之心,他亦对她所受的际遇有些不忍,只是……
    她低下头,喃声低问:“若我说,我什么都没在想呢?”
    似是不堪重担的双肩,颓然地垂下,聆听着她落寞的音调,晴空忍不住将目光往她的胸坎看去,直看向她心底的深处、更深处……或许是感觉到了他在做些什么,子问蓦地笑了笑,毅然抬首迎向他的目光,敞开了心房,让他直直看进她心底最角落的一隅。
    “我想,我的心底在想什么,你应该已看得一清二楚,可是,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擅自代我说出口,或是将它告知佛界。”
    她毫不后悔地说着,“倘若我这一生,就只能作个梦的话,那么我希望,那是个我能掌控的梦,哪怕是日后要我付出任何代价,我也愿意。”
    大略知道了她这一回来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,和她是为了谁后,挥之不去的犹疑在他的面容上摇摆,子夜里呜咽的哭声,好似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。在他的耳畔驱之下散,半晌,他有些头疼地抚着额。
    “你这意思是,你要我袖手旁观?”他就知道在那座佛界里,简单的事向来就没有他的份,偏偏到手的公差却一个比一个棘手。
    她说得一脸理所当然,“这不是佛界最拿手的把戏?”
    说来说去,她打定的主意,就是打算拖他下水……近来他是犯女人不成?先来个鬼后再来个她,早知道那日他就回了宿鸟,拒绝代佛界多跑这一件额外的公差了。
    “晴空。”犹豫了好一阵,但为了他此刻的善意,子问忍不住想多此一举,“你可知在你转世历劫后,会有什么下场?”在他方才那般瞧着她之时,或许他并不知,她也同时瞧清了他的未来。
    他诚实地摇首,“我不知。”看透六界众生这等小事,对他来说,轻而易举,但这世上,他独独就是看不见自个儿的。
    “你可知你就连第一世之劫也过不了?”就当她有来有往好了。
    “我也不知。”
    她愈问愈觉得不对劲,“就算我现下已事先告诉了你,日后你还是要历劫来这座人间?”
    “对。”
    望着那双清澈且从未动摇过的眼眸,她更是理不清他在想些什么。
    “这真值得吗?”为什么要为佛界做到这种程度?她的人生并不是她自己的倒也罢了,他呢?他并不是这般啊,这又是何苦?
    对于这问题,他早有了答案,“值不值得,这不该由你我来论断。”
    “但也不该交由佛界来论断。”她瞪视着他,攀上了房檐的朝阳直射进她的眼底。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“原本,今日我来,是想按佛界之命处理一下这个大问题的,但我想,我还是把你交给你自个儿去处理好了。”闲事管多了,日后是会有报应的,反正最坏的下场,顶多就是让佛界亲自出马收拾她而已。
    在他来到之前,就已做了最坏打算的子问,面对这等平空掉下来的好运道,一时之间,她反而有点不敢相信。
    “你真要放我一马?”他……怎么这么好说话?佛界之佛不会个个都像他吧?
    他瞄了瞄她的身子,叹息连天地走至一旁,摘了朵已开了数日,眼看再过不久就将凋零的牡丹。
    “就如你的意吧。”在将花儿交给她时,他意有所指地说着:“反正,你再怎么添乱子,也没有多久了。”唉,帮与不帮皆不是,除了照她所说的袖手旁观外,眼下也找不着其余的方法了。
    很清楚他不想说白的是什么,子问莫可奈何地笑了笑。
    “那么,我就先告辞了。”他转过身,两手背在身后慢吞吞地踱向后门,不一会儿,他又回过头来,“对了,别急着叫你的那些鬼朋鬼友回来,我想他们还是继续在外头躲上一阵会较好。”
    难道还有谁要来不成?
    一直躲在外面避风头的广目,强压下满腹的心慌,不顾晴空前脚才走,即已冒险犯难地火速赶回庄内。
    “子……子问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