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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    十日之前,打从仙海孤山一役以来,由六界的代表们合藏放于神界的神之器弯月刀,不知遭何界众生自神界盗出,下落不明。就在十日后,鬼界正欲大肆庆祝鬼后寿辰的那一日,因叛变之名逃向地狱深处的鬼界罗刹,广向鬼界众鬼宣布,神之器弯月刀落于他之手,即日起,以弯月刀为凭,号令鬼界众鬼从于他的刀下,听他之命将鬼后拉下后座,自鬼后手中夺来鬼界。
    在听闻这消息后,滕玉迅速将盘丝山庄迁移至靠近阴阳交界的尽头,恒久燃烧着万念业火的噬焰关口处,并派遣了盘据在庄里的幽冥大军,前去鬼界与夜叉等六部众们会合,暂时性地守护住了鬼后的安危。
    而就在今晚,在鬼后派来了鬼界新任国师轩辕卫,前来庄里与他商议之后,即使事前滕玉再怎么不愿与神之器交手,终也成了一场无法实现的幻梦,逼得他不得不再次重新体验,与生死交关面对面时的那份感受。
    一见滕玉独自步出大厅,候在厅外的广目与法王立刻紧张地走上前。
    “大师兄……”
    滕玉皱着眉,“你俩还不动身?”不都说情况危险叫他们先回鬼界了吗?怎都搁下正事还杵在这庄里?
    对此事始终抱有疑虑的法王,难得抗命地垂下头低问。
    “咱们真得去对付那柄神之器?”倘若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叛变那还好,但……神之器?神界出动了多少的神仙也都无法得其一,亦无法与之对抗了,更何况是他们?
    “此乃鬼后亲命,不得不从。”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棘手的滕玉,很是后悔当初他为何要刻意让罗刹有了喘息的机会,并且在日后得到神之器,为鬼界带来了更大的灾难。
    法王不满地握紧拳心,“你明知这根本就是有去无回。”
    在鬼后的座前,不是有着一大票专司谄媚逢迎的阎罗吗?
    为什么每回有事时,就不见他们一如以往地争着出头,反倒全躲得不见踪影?而罗刹想要一统鬼界,这不是全鬼界的大事吗?他们师兄弟六者之责,也不过是专司守护鬼后而已,凭什么这一回又要滕玉领着他们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?
    他们又凭什么……要已死过一回的他们。冒着那等可能会灰飞烟灭的危险,而又总在事后,在众鬼的眼里,只能换了个求仁得仁的眼神?他们从不想要这样的好口马?
    “法王。”滕玉扬声打断他,以眼看向身后,小声向他示意,“别忘了新上任的国师仍在庄里。”这话他在这儿说说就好,可千万不能传到鬼后的耳里。
    “可是——”
    滕玉仍是不给他质疑后命的机会,“根据夜叉回报,罗刹已率众打下了大寒与烈焰两座地狱,咱们得在他有机会打到鬼后座前之前将他给拦下来。”
    “那子问呢?”眼看怎么也没法说动他,法王索性将心一横,再也不管他与子问两人到底是想自欺到什么时候。“你要带着我们回去鬼界拚命是可以,但她呢?难道你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扔下她?”难道他以为,子问会眼睁睁的看他死在鬼界里吗?还是说,他太有把握可以实现对子问的承诺,因此他绝不可能会死在刀灵的手下?
    “二师兄……”左右为难的广曰,在滕玉蓦然木着一张脸,不肯在他们面前泄漏半点情绪时,忍不住拉了拉法王的衣角,要他少说两句。
    “你究竟知不知道现不是什么节骨眼了?你以为她还有多少——”法王压根不管那么多,毫不客气地继续戳破滕玉在骨子里压根就不敢承认的事实,可在这时,一道耳熟的女声及时阻止了他未竟的话。
    “法王,别再说了。”
    早在得知刀灵被窃出神界后,和滕玉一般始终抱着对神之器隐忧的子问,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她从不怀疑离开了仙海孤山的神之器是不可能有平静的一日,对于这事,她想六界也早巳做好了准备,而她更不怀疑的是,无冕早晚都会找上刀灵的拥有者,杀了之后再夺得另一柄神之器。
    站在远处廊上的子问,在法王收声住口,黯然地垂下眼眸寸,一双水目改而看向那个打从鬼界新任国师来到庄里后,就一直不肯好好看着她的滕玉。
    她轻声叮嘱,“你去吧,记得早去早回,我等你回来。”
    “嗯。”撇过脸去的滕玉,即使是在她离开廊上之后,亦没有回头看她一眼。
    广目不解地看着他俩之间不自然的生疏模样,还未搞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时,一刻也不能再待的滕玉,已大步地走向庄门,就在他即将走至庄门之处时,庄外突如大雾般快速漫来的霞光,令他不得不再多拖延上一段时间。
    他弹弹指向身后交代,“你们先走,我随后就到。”真是,什么时候不找上门,偏偏挑在这个当头。
    亦感觉到与上回一模一样的佛界气息后,广目刷白了一张脸,连忙拉走仍是一心抗拒着返回鬼界的法王,匆匆遁向庄内的后门以避强大的佛气。
    盘据在庄门外,看来虽是祥和美丽,但对鬼辈之类却是丝毫都不愿领教的佛法霞气,令站在原地不动的滕玉,即使已尽全力撑持着了,仍是不堪忍受地往后倒退了数步,但出乎他意料的,自门外走来的不速之客,在察觉到了自身强大的佛气造成了他的不适后,即刻意收敛了自然而然显露在外的法力,并停住步伐不再往前多走一步造成他的负担。
    看了来者的反应后,只听广目说过一回,却从没机会亲眼见过,因此不是很有把握的滕玉,试探性地问。
    “佛界圣徒?”原来……从不曾交过啥子友朋的鬼后,她口中的那个界外之友,生得就是这副不像佛界中佛又不像人间的和尚,不伦不类的模样。
    “正是。”晴空悠然自得地颔首,“在下晴空。”
    “有何贵干?”他可没大把的时间留在这代鬼后交际。
    早就听闻鬼界发生何事的晴空,先是看了看满面不耐,甚至还带了点心火的滕玉一会儿。随后便将目光调至他的身后,一迳地开始在庄里寻找着子问的身影,可他虽很快即找着了,但那个子问,却在察觉了他的到来后,反而不像上一回般地主动出来见他。
    唉……不都早就警告过她了吗?偏偏她就是要一意孤行不肯听劝。
    “我来这,是因我想有始有终。”在滕五的目光已从不耐演变成全面下友善时,晴空不禁抚着额,直在心底大叹好佛难为。
    “什么?”没头没脑的,他说什么?
    刻意窥探的眼神,飞快地扫过滕玉的胸膛一回,大抵知解了滕玉的心中事之后,晴空的眉心忍不住又再打上一圈结,并且有些后侮,他干嘛不肯老老实实地照子问的要求袖手旁观,反而今晚要来这儿挖掘自己善心的底限究竟在哪儿。
    “你可知子问是何等佛物?”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
    晴空的叹息更深了,“她从未告诉过你?”她也不必连这事也一路瞒到底吧?且就算是要瞒,那么瞒尽天下人都无所谓,怎么她就连这个滕玉也不让他知晓?
    滕玉无奈地笑了笑,“谁教你们佛界的口风都紧得很?”
    为了自己的诺言,因此子问不说,他就不刻意去问。
    “她是佛祖因怜悯人间而流下的一颗眼泪,此乃佛界的说法。”他才懒得管佛界上头那些拉拉杂杂,却什么道理也没有的一堆规矩是怎么讲,既是都无佛要说,那就由他来说吧。
    滕玉沉默了一会儿,直接挑明了方才那句话里招来他疑心的部分。
    “你的看法呢?”
    晴空以眼神嘉许着他的上道,“依我看,她不过是遭佛界所遗弃的一样佛物罢了。”
    “那……”面上神情明显受到动摇的滕玉,口气有些不稳地问:“她也是这么看待她自个儿的?”
    “应该是。”将他所有的反应都给看进眼底后,一阵不好的预感直在晴空的心底来去个不停,同时也令他的眉心愈结愈深。
    一想到还有另一件不能耽搁的要事还等着,原本心绪纷乱的滕玉,飞快地重新振作起情绪,不改习惯地先行怀疑起来者的目的。
    “你来这的理由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想向你传个讯。”晴空想了想,干脆转而改把目标放要他的身上。
    “我?”可广目说过于问才是他的朋友啊。
    晴空搔搔发,“因她出手神之器一事,遂令佛界改变了心意,佛界有意让她重返佛界并安排她潜修佛法。这是那日她在仙海孤山上,不惜豁出一命所换来的恩泽。”
    恩泽?
    不要她、不理会她的死活、不在乎她流下了多少眼泪,任由她痛苦地活了一辈子,在她即将要殡命之前,就只因为她想要为人间尽最后一份心力,因此才对她另眼相待,重新记起他们佛界,原来曾经在人间遗弃过她这么一颗眼泪?
    这等佛界,未免太过势利,也太过一相情愿了。
    滕玉不以为然地道:“她不会领情的。”子问的固执,何不于他?更何况是在她恨了佛界那么多年之后。
    “那你呢?到时你会不会领情?”不在乎被泼冷水的晴空,乙脸兴味地看着他面上藏都藏不住的怒意。
    他又再次陷入十里迷雾中,“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“你很快就会明白的。”晴空含笑地朝他摆摆手,打算就此住口不再打扰他手边待办的正事。
    站在原地思索着他这句话的滕玉,怎么也想不通他的话意,当晴空的身影就将消失在大门处时,他沉声地道。
    “我不会让她离开我的。”
    晴空回过头来,鼓励地朝他眨眨眼,“那,你可得尽力留住她了。”
    他不是……一直都这么尽力着的吗?
    满园的花儿已全数谢尽,眼看着让人流连的春日已然走远,在他记忆中满是心伤的忧日又再次地到来,滕玉不知,在这一回,他要如何说服自己,必须将大义摆放在他的面前,强行将胸怀里的柔情抽走,他不知道,在他转身远赴鬼界之时,子问她会不会就此消失在他这已停止的生命里?又或者,在他离开她的这段期间内。她会不会一声不响就悄悄地离他远去?
    方才不看她,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,再多留恋一眼,他恐怕就会弃鬼界于不顾,什么都不要看不要管,抛责弃任不顾一切地留在她的身边,可就在他别过脸去后,他又担心,这厦做是否会伤了只想与他好好道别的子问。
    可他……并不想道别。
    他不想道别的,对于她,他从来就不想。
    即使都已遭法王拆穿、遭子问看透,他还是不想承认真会有那一日的到来,因在他的心底,总有着一道声音,夜以继日地不断告诉且安慰着他,只要不去承认,那么他就多勾留住了一份希望,哪怕是几月几日都好,甚至是几个时辰也可以,只要他能够留住她……那就好了。
    留在庄外始终没有离开,一迳呆站苦等的晴空,在庄里那一道不得不割舍的脚步,总算追着其他师弟的脚步返回鬼界报到后,有些受不了地大大叹了口气。
    “唉……”没事让他知道这么多干啥?这教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去试试袖手旁观这门学问啊?
    横过夜空的夏日银河里。丛聚且灿人眼的繁星没有回答他,倒是在他近处的庄门在滕玉走后即缓缓关了起来,晴空不经意瞥看一眼,赫然发现在这庄里还有着谁留守在里头后,他莞尔地扬扬眉,而后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敲起刻意将他拒在庄外的门扉。
    被敲到烦不胜烦,可敲门者却又像是有着可以敲到地老天荒、非把庄门给敲开不可的耐性,特意来此将鬼后之命交与滕玉,同时也照鬼后之命,在这躲上一阵好避过鬼界之乱的轩辕卫,在敌不过这阵磨鬼的折腾后,总算如晴空所愿地前来应门了。
    “许久不见了,大人。”
    瞪着他面上的笑脸,轩辕卫不禁很想同他好好抱怨一番。
    “你交友的范围也未免太广泛了些吧?”为什么他只要一出现在人间,不管他上了哪儿,他就绝对会撞上这尊他怎么也避不掉的闲佛?
    总是笑咪咪的晴空,下一刻,敛去了面上所有的笑,两眼老实不客气地用力将他打量过一回。
    “大人。在下可以向您讨份您欠过的人情吗7’眼不能够左右鬼后之鬼,大概也只有轩辕卫这位殿前红臣最具分量了,而他呢,则是一点也不介意再多拖几个人下水。
    他不是慈悲为怀、重视友情的佛辈吗?居然在忠人之事后,还不忘为自个儿讨些好处当报酬。
    轩辕卫不情不愿地问:“你希望老夫怎么做?”
    位于鬼界众地狱里,除开无间地狱外,可算是最深处的大寒地狱,终年披覆着下融化的雪花与吹之不尽的风霜,一座又一座有若尖刀的冰山山头,静静耸立在冰原的那一端。
    在这片触目可及的大地上,风儿日日夜夜刮起新雪,带宋了从没有停止过的冷意,白雪在风儿的卷势下,一道道卷飞上天形成了一条条肆虐且割划大地的飞刀,冒着遍身的寒冷踏上此地的滕玉,在找着了手拥刀灵,全然不避讳就这么与他冲突上的罗刹时,并没有急着追问他想要登上鬼界九五之尊的理由,他只是淡淡地问。
    “我很好奇,你是怎么自神界得到神之器的?”
    罗刹扬起一手,朝身后弹了弹指,“我有个很好的帮手。”